新能源是过去十年中国经济的真实写照,其发展为世界瞩目,它享受着前所未有的“政策礼遇”,集各方利益诉求于一身,它的大起大落之间,尽显中国的政治、经济和社会现状。
过去的十年,中国新能源的命运轨迹中政府一直如影随形,从行业的政策制定,到地方政府的介入,到具体试点项目的实施,甚至到未来新能源的发展走向。政府究竟可以多大程度上介入行业,其边界又在哪里,这值得所有行业利益相关者深思。
我们回望新能源十年,是为了寻找一个更稳健的未来。
未来两年,新能源行业的国企进民企退将势不可挡,拥有强大资本实力和天然优势的国家队正在改变新能源市场格局。然而,在这场民营资本主导向国有资本主导过渡的游戏中,究竟谁更有效率?
国字号雄起
毫无疑问,过去十年,中国新能源是民营资本的狂欢。
尚德、英利、明阳风电这批在美国上市的新能源制造企业带来的财富效应,吸引了一大批民营资本涌入到新能源制造业。十年内,中国已经占据全球光伏制造业的半壁江山,全球前十大风机生产商中国企业占据了四席位置。
情况正在发生变化。国有资本开始将目光盯上新能源,斥以重金投入其中。拥有强大资本实力和天然优势的国家队闯入,正在改变新能源市场格局。
由于风电、光伏发电、生物质发电的下游电站运营绝大部分由国有企业把持,这些国有企业正试图从下游电站运营将产业链延伸到制造业。
目前,中节能、国电已经开始进行多晶硅电池和组件的制造,中建材在成都建设了一条薄膜电池的生产线,中国兵装集团则利用旗下的天威新能源涉足光伏制造业,国电成立联合动力涉足风机制造业……
其中,中国兵装集团对天威新能源的期许是2015年位于全球前五,国电联合动力则在五年内跻身到中国第三大风机制造商,成为业内最大黑马。
更有便捷者,不再从零开始搭建制造业,而选择更快速轻松的方式直接收购。
2011年,全国第二大风电开发商大唐集团以70%的股权控股了华创风能。2012年陷入巨大债务危机的赛维,在新余市政府的力保下度过最艰难的日子后,由新余市国有资产经营有限责任公司控股40%股权的江西恒瑞新能源有限公司收购了19.9%的股份。赛维迈出了国有化的一小步。
更彻底的是东营光伏太阳能有限公司(以下简称东营光伏),东营市东营区国有资产运营公司已经持有了其50.38%的股份,并拥有运营决策权。
“未来两年,整个行业是国企进民企退的大趋势,因为民企的热闹已经完了,现在国企要来玩了。”天华阳光董事长苏维利对南方周末记者说。
“保8”红线
“完全超出了我的预期,当时跟现在是完全不一样,翻天覆地的变化。”这个行业发生的一切确实出乎清华大学教授张希良的意料,张曾在2003年参与起草《可再生能源法》。
除了行业规模的扩张,参与主体也已经变化。全国工商联的调研报告提供了佐证。2005年,全国工商联的一份调研报告显示,风电、光伏等新能源项目,鲜有国有企业参与。“尤其太阳能光电和光热设备制造领域,前十几强的制造商都是民间资本。”国务院参事、中国可再生能源学会理事长石定寰曾向外界透露。
值得注意的是,国有企业最初是被迫走上新能源之路的。
2007年8月,国家发改委发布《可再生能源中长期规划》。规划要求,装机容量超过500万千瓦的发电企业在2010年除水电外,可再生能源配额达到3%,2020年则要达到8%。
“保8”便成了一道红线。发电企业若完不成配额,将导致总装机容量止步不前。
另一个政策节点出现在2010年10月。国务院下发《关于加快培育和发展战略性新兴产业的决定》。文件提出,到2015年,战略性新兴产业形成健康发展、协调推进的基本格局,对产业结构升级的推动作用显著增强,增加值占国内生产总值的比重力争达到8%左右。
新兴产业中的新能源首当其冲。
这两个政策节点之间,正是2008年席卷全球的金融危机。“相比危机之前,研究显示,央企的体量壮大了3倍。像以前,县级以下是没有国企,借这个危机都活了过来。”中国人民大学经济研究所毛振华教授对南方周末记者表示。
4万亿刺激计划大多流入国有企业口袋,加上政策扶持,国有企业的新能源计划由“被动”变“主动”。
过去,新能源行业的利润中心在制造环节,随着产能的急剧扩大导致制造环节厮杀惨烈,制造环节利润非常微薄甚至亏损生产,这一现象在过去两年同时发生在风电和光伏行业中。
制造业激烈竞争的伴随品是新能源产品价格的迅速下跌,这也导致了整个新能源产业链条的利润从制造往下游电站转移,而下游电站运营天然是国有企业的天下。
“电站本身是投资类产品,要考虑融资渠道和融资成本,资金的成本挺高,而且收益有不确定性。民企的现金流较难维系,这决定了国企在投资电站领域还是具有较明显的优势的。”辉伦太阳能董事长蔡济波说。
“比的就是看谁经得住亏”
即便是国有企业进来,也难逃全行业亏损的状况。
“国家大量补贴,投资企业大量亏损,制造企业大量亏损。现在新能源企业,十家有八家在亏损。”国家能源局新能源司一位负责人表示。
国有企业在开始涉足新能源领域时,更多的是从战略层面考虑,提前进行技术积累和市场布局。业务经济性的考虑被排到了其次。历次特许权项目中爆出的低价可以佐证这一点。
不惜亏损的低价竞争屡屡在新能源行业爆出。如首轮海上风电特许权招标中,中电投报出的最低0.6101元/千瓦时的价格已接近陆地风电标杆上网电价,而海上风电的建设成本一般是陆地风电的2至3倍。
2005年成立的中海油新能源在此后的六年时间一直亏损,直至2012年开始扭亏。“中海油能够持续六年亏损,仍保持扩张,比的就是看谁经得住亏,民营企业哪玩得起?”一位业内人士透露。
这一不符合经济理性的举措,却是央企发展新能源的比较优势。
事实上,从财务上而言,国企进军新能源并非一门好生意。除了中海油、华电这样直接成立新能源子公司亏损多年的央企外,国有资本参股的新能源企业的日子也过得艰难。大连重工参股的华锐风电的业绩报表也是不忍卒读。
按照目前的情势,若这些身陷债务的光伏制造商被国有资本接手后,仅偿还债务一项就是巨额支出。但有着强大国有银行、政府兜底的支持下,国有企业似乎对亏损有着更强的忍受能力,这也是赛维、尚德遭遇破产危机时外界纷纷猜测应该是国有资本接盘。
谁比谁更有效率?
在这一波新能源浪潮中,国有资本也并非完全一无所获,在战略性新兴产业上布局肯定有助于更长线的未来增长。
回归到新能源行业本身,由民营资本主导向国有资本主导转变过程中,究竟哪种资本更加有效率?
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曾有研究表明,按附加值计算,中国民营企业的资本回报率比国有独资企业高50%,比国有控股企业高33%,比国有参股企业高24%。而且尤其在新能源制造业中,最核心的成本控制也是民营企业更擅长的事情。
国有资本由于在经济体制下享有的竞争力是否能够完全控制新能源市场?也不尽然。
未来新能源下游终端并不是只有大型地面电站唯一的方式,新的下游终端运营模式的出现,或许将不会仅由几家电力央企集中控制。若国有企业终端优势失去,对制造环节的产业格局的影响也会相应削弱。
对于那些曾在新能源盛宴中获利颇丰的民营企业来说,更希望的是能够在竞争平台上拥有与国有企业同样的机会。
“希望政府营造一个公平市场竞争环境,从制造到电站投资,让市场的自然调节力去优胜劣汰,给中国的民营企业公平的平台,相信他们聚合的力量会是未来中国经济的中流砥柱。”晶科董事长李仙德对南方周末记者说。